在礼县永平乡和永兴乡交界处的西汉水北岸,隔河与南岸的山坪城址相对的是秦公大墓所在地——大堡子山。而与大堡子山隔河相望的,则是时代稍晚些的秦贵族墓发掘地——圆顶山墓地。与大堡子山相比,圆顶山地势平缓广阔,墓地之上,耕田覆盖,并无异常。在考古界,这两处墓地的发掘,对确定秦都邑西垂(西犬丘)及秦祖先发祥地,提供了重要的地标参考。
9月初,记者带着省政协秦早期文化研究课题来到礼县,在当地秦文化研究专家的带领下,实地走访,真切感受到了陇之秦文化所蕴含的特征和特质——陇之秦文化是中华文化血脉中最雄浑的根系所在,它所铸就的历史和传奇,是中华民族史诗中最激昂的篇章。
由东向西 绝地求生
站在圆顶山北坡广阔平缓的二级台地上,听当地文保员介绍圆顶山墓地发掘的种种传闻轶事,这片古老神奇、悠久厚重的土地开始变得鲜活起来,先秦十二公扬鞭跃马,驰骋千里,瞰视中原,横扫六国的场景在眼前一一浮现。据史料记载,秦人由东西迁而来,作为殷纣余孽,他们的立邦建国之路,伴随着苦难与死亡,历经血雨与腥风。
礼县秦文化博物馆内的一幅地图翔实介绍了秦人先祖从山东曹县到甘肃礼县艰难跋涉的轨迹。对古人而言,用两条腿一步步丈量,携妻带子,一路向西,注定了在这条逃亡与求存之路有无可避免的惊心动魄和杀伐血腥。支撑他们的是生存的原始欲望,还是伺机再起的宏图大志,我们不得而知。
幸运的是,他们行至水草丰美,土地肥沃的礼县时,脚步开始踟蹰,驻足观望,终于决心安居。他们恭敬地捧起一掬西汉水,在大堡子山脚下安家了。这个为周王室牧马的族群,用马背驮负着伟大的使命,在这里重新整装,繁衍生息,伺机东进,定鼎咸阳,最终完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帝国的建立。
是怎样的一方水土留住了如此彪悍坚韧的秦人先祖们跋涉的步履?当时的礼县,又是怎样的一番生机盎然?
如今,从圆顶山放眼望去,环山而过的西汉水向西缓缓流淌,水流不大、水速不急,岸边的植被不甚丰茂,两山所夹峡谷地带也不似史料记载中的宕荡舒展,难以想象当年这片土地上山川草木有另一番景象。“这条河现在已经小多了,依稀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河面要比现在开阔许多,河水也大很多。可以想象,当时的西汉水,该是汹涌澎湃,这条河水流经之地,该是肥沃丰茂。”手指山下河谷,甘肃秦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赵旭东由衷感慨道。
盗墓猖獗 惊诧学界
在圆顶山,现年56岁的文保员赵军福农闲时会邀上另一位文保员在圆顶山周边来回穿梭。不为别的,就为了防范盗墓。用赵军福自己的话说,“自己这双脚,肯定是踏遍了圆顶山的每一寸土皮。”
“我守了圆顶山近十年,曾经遇到过几起盗墓的事。我们巡查时通常拿个手电筒,发现有人行为不轨,先喊一嗓子,听到喊声,做贼心虚的人一般就溜了。如今,这儿盗墓的事很少发生了。”赵军福说。
上世纪90年代,这一带农民时兴挖“龙骨”。所谓“龙骨”,其实是大型的古生物化石。上世纪80年代末,礼县部分农民在经济利益驱动下,偷偷摸摸地开始了挖掘“龙骨”的地下活动。他们将“龙骨”作为名贵中药材出售,换取钱财。为打击盗墓行为,礼县政府出台措施,聘请专职文保员看管墓地。年轻时当过村大队队长,又有文物兴趣爱好的赵军福,担任起圆顶山墓群文保员的工作,这一干就是十年。
据赵军福介绍,挖掘“龙骨”是一时风潮,由礼县波及邻近的天水市、西和县的数十个乡镇,蔓延西汉水流域一百余公里。期间,不断传出有人在挖“龙骨”时挖到古墓、得到宝藏的消息。这些消息像风一样飞快地弥散各地,一些不法贩子闻讯而动,赶赴礼县。他们最初以低廉的价格搜罗流散在农民手里的零星文物,继而坐地收购出土文物。
一场肇始于“先富起来”的脱贫梦,演变为部分村庄大规模的盗掘古墓,来势迅猛,极为罕见。“若要富,挖古墓,一夜变成万元户”的顺口溜,成了当时礼县最为流行的话语。“当地村民为了挖‘龙骨’卖钱,纷纷到大堡子山、圆顶山附近盗挖,最后盗墓贼在大堡子山发现秦公大墓,在圆顶山发现秦贵族墓。”据赵旭东介绍,当时盗挖分子十分猖獗,甚至在附近山上摆起小摊做生意,盗挖分子之间还为争地盘经常发生械斗。后来,在当地公安和文物部门的保护下,盗挖事件才逐渐被遏制。
出土文物 解密秦魂
1998年,盗墓风被初步遏制的同时,考古工作者先后两次对圆顶山部分古墓进行发掘勘探。经初步判断,圆顶山北坡是一片范围较广、跨时较长的秦国墓地,既有春秋早期的墓葬,也有春秋中晚期乃至战国时期的墓葬,且皆为贵族墓葬。后经挖掘,共清理了4座春秋中期贵族墓和一座车马坑。诸墓皆为圆角长方形直壁竖穴土圹,坐西朝东。
“墓区所出青铜器,从器类、器型、组合到形制、纹饰及工艺,全面承袭了西周晚期的青铜制作传统,但许多方面也发生了显著变化,出现了不少新的元素和趋势,基本奠定了秦国青铜器独具的风格。”圆顶山墓出土文物有何特点?秦文化博物馆研究员赵建牛认为,在形饰上,器表喜欢附饰虎、熊、鸟等动物,各类器型的显著部位几乎都有动物在守据,数量多,形象生动,令人惊叹。另外,圆顶山秦墓所出方壶形体都较大,装饰丰富,全器在不同部位共附饰鸟、虎等动物18只,尤其是盖耳所衔的凤首,高高支起,造型瑰异、铸作精美,极具特色,集中体现了秦人喜爱以动物为附饰的风格。
“非子牧马,襄公立国,三百年的光阴深埋地底,对面的圆顶山浮起团团祥云;渭水东流,铜虎回头,秦公鼎重见天日,那一座被黄土覆盖着的家园,豁然打开一扇窗口,密码就藏匿在精美的瓦棱纹匦。”作为秦文化研究专家,礼县文物局副局长独小川在文章中感慨道。他所感慨的“打开的窗户”及“藏匿的密码”,正是圆顶山墓地出土的青铜器物上对称分布的浮雕兽形饰。这表明圆顶山秦墓铜器承袭了西周晚期同类器物特点,是其他地区极为少见的。
事实上,据考古发现,秦文化在发展过程中一直大力吸收以周王室为代表的中原主流文化,秦墓中出土的青铜礼器,几乎全是清一色的西周风格。站在这样坚实的基础之上,秦人才能承袭夏商周文明之精髓,代积族累,一统春秋战国百家思想之大义,遂成始皇帝雄吞六国、创制大一统国家之不世伟业。
“秦人秦土,就是吾国吾民。这里是秦人驻足休养、繁衍生息之地,也是秦人整装待发、重新启航之地,秦人从这里走向崛起,走向辉煌,国家与民族的意识在这里被正式塑造,华夏民族与中原大地从此以一个统一而完整的整体、烙印在国人心中。叹一句秦人秦土,吾国吾民正合心意。”赵旭东认为,从中国角度看,我们自称汉人、汉族,源自汉王朝,但从世界范围看,西方称我们为china,却源自chin(秦),假如秦统一后再延续几百年,或许我们就叫“秦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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